毕丽梅照片南北朝刘义庆著有《世说新语》一书,书中《王子猷令种竹》一文记载:王子猷就算是暂住别人的院子也要种上竹子,他足以见得对竹子的喜爱。不止王子猷,古代文人墨客不乏“竹”形象的出现,甚至形成了竹精神。
文人墨客们似乎到了离开竹子就失去生命意义的地步。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东坡热爱美食人人皆知,可他也写出“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来。《说文解字》中解释“笑”字为:“竹得风其体夭屈如人来之笑。”就连造字的时候,古人也不能忘了竹子。竹的形象贯穿着整个文化发展史,那么为什么古人如此喜欢把竹的形象运用到艺术创作中呢?
唐朝起一些名家因为喜欢竹,所以将竹子的形象纳入画中,“名人效应”推动了文人墨客们对竹画的追捧,有的人只是喜欢名家精湛的画技。但这也为竹画广受欢迎做了群众奠基。一时间,竹画风光无两,成为了文人们的新宠。
有史可证:竹子入画的形象最早出现于南北朝,南北朝和唐代初期画中的竹子没有内涵,只是单纯的作为一种植物。这个阶段的竹画大多为宫廷样式的花鸟画,为勾勒上色。唐朝时期,墨竹不断发展,直至唐代后期,画中的竹子才被注入了“灵魂”,有了一定的精神内涵,宋代竹画则最受欢迎,到了蒙元时期,竹画的技法和内涵都已经完备了。
说到宫廷样式的竹画,就不得不提以画作“富贵”而闻名的黄荃。黄荃擅长画竹翎毛,也能画佛道、人物、山水,可以说是一名“全能”型画家,所以黄老的画中很少有单独的形象。
黄荃画竹,勾线细致,上色饱满,勾线和上色完美融合,几乎不见勾勒墨迹,生动逼真
。收藏在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雪竹文禽图就是黄老画竹的典型作品,画中除了雪竹外还有石头鸳鸯等形象,形象逼真,将眼前之景原封不动的照搬于画布之上。
徐熙与黄荃的花鸟画为五代的两大流派,独创的落墨法画出的《雪竹图》描写了寒冬雪后的枯木石竹,画面层次感丰富,烘晕皴擦之法描绘竹石覆雪之景,竹子三竿粗壮挺拔,旁边有被雪压曲和折断的竹竿,墨皴擦描绘竹节,画面清晰。竹叶用细笔勾描,正反向背,各逞其势。此等精湛的“写生”画技自然吸引了不少的文人墨客,竹形象也渐入人心。
墨竹就已经加入了一些隐喻的意象,是典型的文人画。墨竹当以文同为首,文同画竹,深墨为面,淡墨为背,竹节采用渲染的手法。使画和中国书法的朦胧感和布局美融合起来,写实且不琐碎,生动形象。
经典作品《墨竹图》,图中只有竹一种形象,但竹叶正反浓淡错落有致,使竹叶有光影之感,布局错落有致,潇洒干脆。竹节处,十分逼真,虽然竹枝弯曲,但仍能看出枝干的韧劲。文同的墨竹大受欢迎,苏轼等人也都争先模仿,渐渐形成了“湖州竹派“,墨竹也助文同成为一代宗师。竹形象就这样以其挺拔的外形而出现在文人的画中,此时文人画中的竹更多的只是一种生动的外形,并没有多少情感的注入。
文人墨客与忙于温饱的芸芸众生不同之处就在于文人墨客的思想境界高,而这种精神层面上的觉醒,使得他们总是感到孤独,这也说明了为什么文人墨客大多爱好兴致高雅的集会。曲水流觞,以诗会友,好不快活。和相同志趣的人在一起,精神上才能得到舒展,而竹所引申出来的众多美好品格,都让文人们有种“志趣相投”的感觉,所以这种带着“内涵”的竹形象越来越多的出现在竹画中。
中华民族自古以来,一直是小农经济。勤劳的中华民族根植于土地,在中华大地上繁衍生息,逐渐壮大。而脚下的这片土地见证着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沧海桑田,古人从自然中汲取,也热爱自然,观察自然,文人墨客更是心思细腻。
寄情于自然之中,“竹”精神、“竹”文明也就这样诞生。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岁寒三友——“梅竹松。”用竹子来夸奖人,可见竹在文人墨客的口中可以说是口碑极高。所以竹子更是一种“名誉”的象征,用竹子的美好“品格”来要求自己,也使文人们的画中出现更多的竹形象。
《文选·袁宏<三国名臣序赞>》中有:“名节殊途,雅致同趣。”宋陈亮的《何茂宏墓志铭》一文中也说:“暇则从容园池,以小诗自娱,皆清切有雅致。”自古文人墨客爱“雅致”。
竹子颜色翠绿,竹林环境清幽闲适。王维的《竹里馆》中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一句就描写了竹林带给他的闲适之情。除了竹子自带的高雅气质外,竹子也作为乐器的一种材料而普遍存在于古人的生活中。
《诗经》中有“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礼记·乐记》也有“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 之说。可见古人的音乐与竹子不可分割,竹子制成的乐器也更加空灵,音质清澈。竹画作为一种装饰,能够使文人的生活氛围更加清淡雅致,所以文人们也更喜欢画竹。
现在我们阅读十分方便,获得文化知识都轻而易举。《说文解字》里说纸字从“丝”,可以见得当时的纸主要是用绢丝类物品制成,很少有文人墨客能用得起昂贵的“纸”。在文化传承的路上,竹子同样作为重要的角色存在。
魏晋南北朝之前,人们一直用竹子加牛皮绳做成的竹简作为书写的工具,很多文化瑰宝如《论语》、《孟子》等就是用竹简保存流传后世的。
《吕氏春秋》记载:“乱国之所生也,不能胜数,尽荆越之竹犹不能书。”《旧唐书》也有:“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罄竹难书。
南宋时期我国南方地区就已经流行竹纸了,苏轼和王安石都十分偏爱用竹纸写字,
认为在竹纸上写出来的字墨色明亮,笔锋明显,很多文人墨客也争先效仿,加深了竹和文化的联系,也促进了“竹文化”的发展和壮大。这种文化传承的重要作用,使得竹子在文人心中越发难以替代,成为一种独特的情怀。
竹子品种繁多,多年生禾本科竹亚科植物,茎多为木质,也有草本,生长速度极快,为世界之首。繁殖条件低,可于地下成片生长,也可地上开花结籽。生存要求低,恶劣的环境也可以很好的生长,生命力非常顽强。
莫言的《红高粱家族》以其所表达出来的旺盛的生命力而闻名,似乎用作品表达自我,教化人性,自古以来一直是文人墨客们的首要任务,或者说是一种责任。而作品的生命力是每个文人墨客所孜孜不倦的追求,一直延续至今。
从大自然中汲取生命力赋予到自己的作品中并不少见,郑板桥的《竹石》中“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就是将竹子蓬勃的生命力内化为坚毅的品格。文人墨客们对竹子顽强生命力的内化,不仅使他们创造出充满生命力的作品,也使得竹文化和竹精神在文人墨客心中长盛不衰,在文人的画中看见竹也就不稀奇了。
文人墨客们不止有着超越芸芸众生的精神觉醒,而且讲求“知行合一”,所以大多对自己品行要求严格。《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不仅是对爱情的追求,更是文人墨客们对美好品格渴望的真实写照。
屈原的《离骚》中就出现了大量的表示美好的意象,像“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和“朝搴阰之木知兰兮,夕揽洲之宿莽。”两句。竹子按节生长,比喻坚定不移的气节和坚韧不拔的风骨。节节高升又象征着积极向上的进取精神。
郑板桥的《竹》就描写了竹子坚忍不拔,气节清高,不与花朵争奇斗艳,不招蜂惹蝶,暗喻自己的高洁傲岸的为人处世的方式。和郑板桥的这首诗一样,很多文人墨客被这种积极向上,有原则有操守的竹精神所感化,纷纷将竹运用到自己的艺术作品中,用竹子来自律自省,保持美好品格。
竹子生长端正,不弯不曲,枝叶挺拔,是刚正不阿,正道直行的美好品格的代表。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深处官场,层层利益权势盘根错节,清正廉洁、刚正不阿的文人墨客注定会遭遇不公,这时创作就起到了情感宣泄的作用。
古代社会,君主为了自我统治,往往会对民众的思想进行管控。例如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清朝的文字狱等等数不胜数,文人们开始寻找更加隐喻的表达方式,例如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酷爱画竹,更是形成了一套极具个人风格的艺术创作观念。
被迫远离庙堂的文人墨客,内心的苦楚难以言说,看着竹子勉励自己,积极进取,不断自省。庙堂之上的文人墨客,用竹来暗喻自己清高的品格,表达自己刚正不阿的政治操守。隐居山林远离世俗烦扰的文人墨客,则用来表达自身处江湖之远的快意生活。所以竹在文人心中有了独特的地位,将竹入画成为一种特有的的发泄和倾诉方式。
无论是附庸风雅,还是真心爱竹,竹画都轰动一时,流传千载的本质原因都已经远远超过了竹子本身。这也是古代人们观察自然,投入自然的一种体现。抛去浮世的喧嚣,争名夺利的勾心斗角,愿做也只做那山林中的一根竹,任凭风吹雨打,只留给世人疏离高洁的身影,留下一片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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