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百淘▲李国庆(左)与助残品牌“品味南皮”推介人邵逸晨(中)合作,通过直播的方式让更多网友了解家乡的非遗特色,同样是残疾人的于晓寒(右)为二人进行“场控”和后台支持。
随着观看直播人数的增加,李国庆应观众要求开始介绍自己的农场。网友并不知道,屏幕前一口一个“大哥”、笑容可掬的李国庆已年过半百,且身有残疾。
他们更不知道曾在房地产行业摸爬滚打十余年的李国庆,一度身家过亿,却在50岁时急流勇退,选择回到河北南皮老家,搞起了乡村旅游和直播带货。
1971年,李国庆出生在河北省南皮县乌镇范家村一个农民家庭。家里五姐弟,李国庆排行老幺,他的出生,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添一份压力。
婴童时期,李国庆学会走路比别的孩子晚,走起来步履蹒跚,会说话后整天叫嚷腿疼。干了一辈子农活的父母没什么文化,为儿子请来了邻村的“神医”,说李国庆是“邪祟缠身”,要多做善事。
直到30岁之后,腿部疼痛持续多年的李国庆去医院就诊才知道自己是先天性髋关节脱位引起的双侧股骨头坏死。父母得知这一消息泪流满面,直言是自己耽误了儿子,天生乐观的李国庆并无责怪,而是笑着宽解他们:“管它能不能治,起码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什么‘邪祟’了。”
李国庆初中毕业就辍了学,因为身体原因,他干不了重体力的农活,就在村里帮乡亲们打杂,今天帮东头送饭,明天帮西头捡鸡蛋……热心的李国庆很受村民喜爱,虽然没什么收入,但“也饿不着肚子,吃着百家饭长大了”。
1991年,李国庆瞒着父母只身来到北京闯荡,那一年,他20岁。和无数怀揣梦想的“北漂”一样,李国庆睡过天桥,住过阴暗逼仄的地下室,在地下通道里卖过光盘,在广场卖过小红旗,与大多数人不同的是,李国庆从不认为自己是“讨生活”,而是享受每分每秒与不同群体相遇的奇妙旅程。卖影碟时,他能和顾客侃侃而谈冷门佳片;卖红旗时,革命先辈的热血事迹他如数家珍……他的每一天,“从睁眼开始就充满希望,无时无刻不在笑嘻嘻地面对生活。”
几年下来,李国庆攒下了一些积蓄,但常年的操劳也让他双腿的疼痛愈发明显,每逢阴雨天更是备受折磨,正是在那段时间去医院,才了解清楚自己的病痛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李国庆听取了医生建议,选择保守治疗。每周两次的推拿、艾灸让他嗅到了商机。
千禧年后,“亚健康”成为很多百姓关注的话题,传统中医治疗里的推拿、针灸等手段在大众眼中越来越受欢迎,成为许多人养生保健的日常方式之一。“既然推拿是‘刚需’,学会后自己给自己按岂不更省事?”本着这样的想法,李国庆报名参加了按摩培训班,学成之后他不仅为自己治疗,还开了一家按摩店。找李国庆按摩的顾客来自五湖四海、各行各业,他和每个人都聊得不亦乐乎,命运的转折就发生于这一次次的聊天中。
▲不管观看人数多或少,李国庆每天都按时直播,他称这一做法为“养号”,对于未来,他说挣不挣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把家乡的农产品“打”出去。
“大概是2005年前后,两位客人来按摩,他们的聊天中谈到买了多少套房、赚了多少钱、准备再入手多少套。”这让颇有生意头脑的李国庆提起了兴趣。他拿出全部身家扎进房地产行业,做代理、搞转卖,没几年,就攒下了丰厚的存款,完成了“李师傅”到“李总”的身份蜕变,“最巅峰时,代理着十几处楼盘。”
李国庆坦言,刚成为亿万富豪那段时间,他膨胀过一阵子,买豪车豪宅、为父母盖新房、为村子里建牌楼、修马路,甚至还投资拍了一部电影。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李国庆心里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在社会发展大潮中幸运地抓住了时代红利,无非比别人多了几分运气。突然暴富之后的那种空虚和不真实,让他萌生了“逃离”的念头。
2016年,“炒房潮”达到顶峰,全国各地房价处于居高不下的状态。年底,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首次提出“房住不炒”,李国庆心里明白,“是时候退出了。”第二年,他处理完手头的所有业务,回到了南皮老家。
▲李国庆的农场里养了很多动物,除常见的鸡、鸭、鹅、猪之外,还有马、孔雀和鸵鸟,每日照料它们要花费大半天时间,为此李国庆向村民们提供了动物饲养员的岗位。
一回到村里,新鲜的空气、繁茂的树林、肥沃的土地……所有的一切都让李国庆心情无比舒畅。返乡之初,他什么都没干,陪在父母身边尽孝,哪怕喂猪、割草、在田间地头晒太阳都让他感觉“被治愈”。然而骨子里那股爱折腾的劲头,不允许李国庆一直“闲”下去。
2017年10月,党的十九大报告中首次提出乡村振兴战略,让无数扎根故土的农民有了新的期许,也引发了一波接一波的返乡创业潮。这让时刻关注国家政策的李国庆心动不已,原本打算颐养天年的他承包了上百亩农田,种植各类农作物;还盖了一座农场,搞起了养殖和乡村旅游。李国庆给农场起名“环京农业”,他打趣“一方面是纪念自己在北京奋斗过的日子,一方面是‘蹭’北京的热度。”他不仅自己干,还带动不少乡亲加入进来,“我没有搞联产承包,而是给乡亲们开工资,让他们帮我建设农场、搞种养殖。”李国庆给村民们的工资,远超当地的平均水准,提供就业岗位的同时,他把歉收的风险全部转嫁到自己身上,“成了,给大家发奖金;不成,我认赔。”有一段时间,李国庆所在的范家村一片红火,“乡村振兴”四个字具象化为每个村民忙碌的身影,成了相邻村镇观摩学习的典范。
然而结果并不如李国庆期待般美好。“我种过药材杜仲,没承想被养的鸡仔吃光了;种了大片的苹果,谁知那年苹果丰产,根本卖不上价;卖过笨鸡蛋,却因为在运输和保存上没有经验,送到收货地全成了‘臭蛋’;一心想搞乡村旅游,但因为离市区远几乎没什么客流量……”细数自己的失败案例,李国庆哈哈大笑,眼神里没有多少气馁,“离开这里时身无一物,现在既然决定回到家乡,就做好了创业失败的打算。”他唯一的心结,是没能找对出路,带领乡亲们富起来。
自2016年起,随网络发展而兴起的短视频平台为“全民直播”打下了用户基础,几年后的新冠肺炎疫情,让人们开始习惯通过直播进行上课、购物等日常活动。
李国庆不是最早接触直播的那批人之一,但他对此颇有兴趣,也看好这个行业。“我们村子里不缺特产、不缺美景,唯独缺的是宣传。”2021年,50岁的李国庆按捺不住再次创业的心情,决定成为一名为家乡代言的“网红”。
那段时间,李国庆整日捧着手机游走在各类直播间,有打着“三农”标签推销农产品的,有跳舞唱歌的……看来看去,他始终摸不着门道,索性简单粗暴地拍一些养殖种地的生活日常,发布在短视频平台,账号一直不温不火。
为了促进残疾人就业增收,2021年,南皮县残联举办残疾人电商培训班,李国庆第一时间报了名。“当时报名的有四五十人,后来有人转做别的营生,有人至今还在直播行业摸索。”之后南皮县残联又组织过几次培训,李国庆场场不落,收获满满的他运营账号慢慢有了起色,粉丝也突破了万人大关,作为优秀学员,他成了县里残疾人直播领域的佼佼者。
2023年,南皮县残联将直播培训场地设置在李国庆的农场,并为其挂牌“南皮县残疾人直播培训基地”,十余名残疾人学习了电商知识、视频剪辑、直播带货等技巧。
虽然有了一定的电商技能和粉丝基础,李国庆并未因此而满足。“我想让十万、百万甚至千万人知道南皮、了解南皮、爱上南皮。”为此,他数次前往杭州、成都、海口等直播行业较发达的城市取经。在海口,李国庆结识了来自重庆、曾写过很多短视频剧本的业内人张韵,将其连同表哥一起拉回南皮,加入自己的“队伍”中来。
▲数次创业失败的经历并未让李国庆气馁,他白天与工作人员打理农场,晚上打磨剧本,他的愿望是尽快找对出路,带领乡亲们富起来。
▲李国庆相信自己能火,只是缺少一个能引爆流量的契机,他和团队时常琢磨剧本,有时会探讨至深夜。
白天,三人一起干农活、拍视频、做直播,晚上一起商讨剧本,常常讨论至深夜。在张韵为李国庆量身打造的剧本中,后者是一名古代的县令,判的是最难断的家务事。“从一桩桩琐事中展现中国农村人最真实的生活日常。”李国庆和张韵笃信,这样的内容一定会火,他们甚至拉着留守在村里的老人们客串,让他们“本色出演”。
在很多年长的村民看来,已经年过半百的李国庆搞直播,是“不务正业”,却又在他一次次的拍摄中努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窘迫的表情和生硬的肢体语言在李国庆眼中,是最温暖、最有力的支持。
让村民们参与进来,是李国庆很早就设想好的。一方面,年轻人都选择外出打工,乡村老龄化的背景下,给留守在村子里的老人们找个乐子;另一方面,村民们心里很清楚,李国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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