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上门女婿一般来说,人们对园林的认知,大抵来自烟雨蒙蒙的江南。其实,在我老家白山黑水的辽宁省鞍山市,也有一处仿照江南园林修建的公园——二一九公园。一年有四季,公园四季景不同,春天杨柳拂岸,夏季繁花映水,秋天亭台染金,冬季薄雪初凝。
二一九公园位于鞍山市中心地带,开车或者坐公交车,到站点下车顺着免票的路口往里走,一切景致都藏在丛丛树影之中。
我陪南方来的朋友逛公园,朋友惊叹:“没想到这里也有这样古典优雅的园林景观!”我说:“不但有园林景观,还有强大的纪念意义。公园名字二一九三个字,就是以我们城市的解放日期命名,几十年来,公园美化着我们一代又一代市民的平凡生活。”
我从记事起,就跟在大人后面,坐上老摩电,一路听着电车轮子和铁轨碰撞的“哐当哐当”声到市立医院,即现在的中心医院站点下车。记忆中的母亲很爱打扮,烫了头发,穿着燕子领的花衬衫或者豆绿色的花袄罩,拉着蹦蹦跳跳的我。父亲梳着大背头踩着锃亮的黑皮鞋,领着哥哥们到二一九公园正门排队买票。
当时的二一九公园,是东北最大的园林公园,是本市或外市游客节假日必到的打卡景点,游客也不止来自周边县市,甚至其他省市的游客也有不少。走进正门放眼望去,在天空下威风凛凛的、玻璃制成的长方形圆顶建筑,是市民们最喜爱的玻璃花窖。花窖里面四季如春,不但种植有百种花卉,还有二十多种奇珍异树。游客走进其中,都会赞叹不已。
数九寒天外面积雪结冰,玻璃窖里依旧温暖如春。游人身上带来的寒气,一进来就变成了热气,甚至只需穿着棉服里的针织背心。游客穿行在花径小路,和植物一起沐浴着玻璃墙折射的阳光,然后进行合影留念,一起融合进彼此的记忆里。人有花草的记忆,花草也有人的记忆。
小孩子在高大的棕榈树间嬉戏。零碎的光斑,在我们童真的肩上抖动,也在绿叶和花朵上流连。这时候我常有种错觉,仿佛漫游在童话世界里。
过花窖再往里走,有当时东北最大的动物园,园里的动物种类达上百种之多。孩子们除了去猴山逗猴儿,去狮虎山吓唬老虎,还有一个神往的地方,就是去看从北极来的海豹。北极这个地名,在小孩子的眼里,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地方,神秘得好像和外星有关系一样。海豹的模样很奇怪,有一个像小狗似的圆脑袋,嵌着一双特别大的圆眼睛,亮晶晶的。海豹的嘴短而宽,嘴边还有坚硬的小胡子,显得呆萌可爱。当它打完哈欠,咧嘴露出大门牙,好像在跟我们笑。当你正要回应它的笑时,突然会听到有人发出惊叹:“看呀,海豹的脚趾像鸭子似的,有蹼。”
一般的时候,海豹都是懒洋洋的,一副傲娇的姿态,对周围的人山人海视若罔闻。它要么卧在水底,要么钻进房子。饲养员说:“这头海豹老了,皮毛颜色都变浅了,如果是幼年海豹,皮毛会是光亮的蓝灰色。”年老的海豹看惯了云卷云舒,人来人往,它喜欢静静地回忆在海洋里的岁月,不愿被游人打扰。每每有游客大呼小叫地争相拍照,它都会不屑地一骨碌就潜进水里。
长大了再去二一九公园,就很少去看动物了,更钟情于它的湖光山色。我们常在劳动湖边的林地里徜徉,那时候劳动湖里没有观光船,也没有芦苇,湖水静静的波光像慈祥的母亲般温柔。桥的一侧湖面上有大片大片的荷叶,令人一看到就想起朱自清的散文《荷塘夜色》里的景致。每到7月,那些高高低低蛰伏在水面上的荷叶,就张开大伞一般的怀抱,铺满了劳动湖一多半的面积,像在水面铺了连绵的碧毡。碧毡上或长或短、或远或近地玉立了朵朵深粉的、浅粉的、纯白的荷花。桥另一侧的湖岸边没有芦苇,但是有成片的草丛,草丛里总是泊了几条深蓝色的油漆斑驳的用手摇木桨的小木船。但湖面上,在划的船却寥寥无几。
我和几位同学十分向往那“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的情趣,便相约周末去划船。男生们离船老远就开始咋呼,为了显示自己的胆大,不踩船与岸之间的踏板,从岸边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就直接跳到船上。船身顿时剧烈摇晃,水面荡起巨大的涟漪,水花飞溅到船舱里,甚至迸溅到岸边我们几个女生的鞋面上,我们惊吓得连连尖叫。
先上船的男生们就十分得意:“瞧瞧,你们那胆小样儿,兔子都比你们有胆量。”他们嘴上嘲笑着,把平时在伶牙俐齿的女生们那里受的气都还了回去。但气人归气人,男生们及时伸手把我们挨个儿拉到木船上。平静的湖面顿时被年轻的、朝气蓬勃的嘻哈声话语声占满。有同学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转眼,岁月如梭。前年秋天,我回到故乡,父母已年迈不愿再远走,更别说逛公园了,但他们还是叮嘱我:“抽空去看看二一九公园,二一九公园早就不收门票了。时代进步了,如今看花不是稀奇事,原先的花窖也重新建成‘城市客厅’。动物园也重建了,还有熊猫馆。”
我独自来到阔别多年的二一九公园。刚建好的熊猫馆已经开始接待游客,门口排着拉扯着孩童的大人,就像当年父母拉扯着我们去看海豹。我走过高入云霄的老树林,重访劳动湖。它静静地泛着波澜,不悲不喜,像一直在等待我来访的老友,顿时令我眼角湿润。荷塘的叶子接到天际,掩映在芦苇里。深秋的枯黄芦苇,映着荷叶沉淀的老绿,展示着它们相伴而生的沧桑岁月。载过我们青春的小木船,早已经被时尚彩色的观光游艇取代,就像多年前湖面上少年们的激情,早已经被此刻观光船上鲜亮的欢声笑语取代。
我立在湖边的垂柳下,寻找着记忆中二一九公园的样子。湖的水更清更绿,阳光下,湖心小岛凉亭檐角上的靛青锈红,更加耀目。
顺桥而上,玉带般的拱桥两边红光点点。我不禁驻足细看,原来是石拱桥两边饲养了大片游动的锦鲤。不时有游人投放饼饵,令鱼群跃起争食,斜阳的晖光,映射到鱼群上,把它们鲜红色的背脊染成金红色。
我本想拿起手机给鱼儿们拍照,但是被映入取景框的景色震撼了:透过稀疏的树木枝叶,在婉约青黛的山峦上方和下方,分别有两个斜阳,犹如浑圆耀目的鎏金火球。水面和天空,都被午后金红的圆日染成绯紫色,像大片的云霞,一山之隔,一半美在天空,一半美在水面,把二一九公园点缀得像一个汇聚了天地精光的仙境,就像我们穿过时代的风沙和火焰,浸染了半生的时光,让人怀念的如金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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